钱老汉和他的儿媳妇（中篇小说连载之六）

　　经过几次接触，钱家庄开始喜欢上沈妩媚了。在沈妩媚面前，他感到轻松、自在，可以随便说话，甚至行为出格一点也没关系。

　　沈妩媚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子，思想实惠，在金钱方面很会替钱家庄着想。他们见了几次面，沈妩媚都显得很主动，看来对他也是很满意的。虽然他们进展得不错，但钱家庄却不想把这事告诉父母。他想，要是父母一掺和，好好的事也会变味的。

　　一天，他们到“情人坡”玩。他们一边啃鸡腿，一边说笑话(现在，啃鸡腿成了他们约会的必修课了)。钱家庄口若悬河、妙语连珠，把沈妩媚逗了笑得前仰后合。

　　钱家庄因为沈妩媚的笑，也显得特别兴奋。又因为兴奋，他就开始模仿他们经理的动作和语气(钱家庄的模仿能力他自己是很得意的)说：“我们经理大毛病没有，就是有个小小的爱好——偏爱女同志。一见到女同志啊，我们经理的骨头就酥了，眼睛就直了。诺，就是这个样子。”钱家庄边说，边学着经理的样子：眯起眼睛，笑得满脸绉纹，一副媚态。

　　因为张可悦曾对钱家庄说过，他们经理对她有所企图，为此钱家庄有点仇恨经理。虽然平时在经理面前老实得很，但心里是不服的，于是背后挖起苦来就特别恶毒。

　　钱家庄继续说：“他一见到女的总是这样说，(做着模仿动作)小沈啊，你是越来越漂亮啦，你的头发是在哪里做的啊?下次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做吧，那里做出来的头发可新潮啦，我朋友在那里，不会要你开钱的……”他边说，边就去摸沈妩媚。一副有意无意的样子，沈妩媚根本没对他钱家庄产生什么怀疑。

　　当然，一说起好色之徒，沈妩媚也来了兴趣。她说：“你爹那天也够吓人的，他来到我的办公室，张着小眼睛，左看右看的，我还以为是哪个色鬼，真想叱他一下子，后来才知道是你爹。”

　　钱家庄听了沈妩媚的话，却笑不起来了。老实说，他自己可以看不起他爹，但沈妩媚也在笑话他爹，他就感到不舒服了。

　　沈妩媚说完了，突然改了思维，说：“喂，你怎么不带我去你们家?我很想去你们家看看两位老人呢。”

　　钱家庄没想到沈妩媚会这么说。本来他是不愿这么快就带她回家的，但既然她现在提出来了，他就不好再拒绝了，于是只好说：“好啊，什么时候去?你说。不过，我家可没什么好看的哟，是属于穷苦人家之列。”

　　第二天刚好是星期天，钱家庄就把沈妩媚带到家里来。因为他事前没同父母说，所以父母见他突然带着一个女的回家来，很是吃惊。特别是钱老汉，当见到那个女的就是他去找老孙介绍的那位，就在心里直骂儿子：龟儿子，你把人家姑娘都套牢了也不跟老子说一声!起码我还是你爹的嘛!既使我们这层父子关系不说，起码我也还是你的介绍人呢!真没良心!当然，他心里虽然是这么骂着，但见到儿媳妇进门来，他还是很高兴的。特别是沈妩媚大大方方地、甜甜蜜蜜地叫了他一声“爸爸”时，真把钱老汉乐得屁颠屁颠的了。母亲赶紧张罗吃的。想当年，女儿刚成人，母亲就准备了桂圆等待女婿的到来，最后，女婿是等来了，但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半大老头，所以母亲就没让他吃桂圆(老钱交待不让她做点心)。现在是儿媳妇进门了，那是一定要做给她吃的。于是，母亲就手忙脚乱起来。

　　钱家庄一回家就不说话了，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杂志。沈妩媚一点也不拘束，反而显得很活跃。她和钱老汉拉起了家常。钱老汉是外省人，他说的方言话谁也听不懂，所以，他平时和其他人交谈时，只好说着并不标准的“彩色普通话”。沈妩媚的普通话也说得不行，照样带着本地口音。钱家庄听了他们两人那土不土、洋不洋的谈话，就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。他知道，沈妩媚的普通话不行，但她却十分喜欢说，他们约会时，她也会随时来上那么几句，让钱家庄听后难受死了。

　　钱老汉见儿子坐在角落里不吭声，就对他说：“家庄，你怎么不过来陪陪小沈?”

　　钱家庄“嗯”了一声，仍然继续看着他的书。

　　钱老汉见状，只好对沈妩媚说：“我家这儿子太老实了，就像三文钱的毛驴，根本拉不出厩门!”

　　沈妩媚听钱老汉这么一说，真有点想笑。她在心里说：看来，他这当老子的也当得不太够格了，连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他都不知道。钱家庄哪像他说的那么老实哟。但嘴里还是对钱老汉说：“老实好，和老实人在一起放心。”

　　钱老汉连连点头，说：“对、对、对。”

　　钱家庄看到他爹那唯唯诺是的嘴脸，觉得他爹实在是个糊涂蛋。

　　沈妩媚见钱家庄的母亲在厨房里剥桂圆，就进去帮忙。钱家庄的母亲有点受宠若惊。她连声说：“不用，不用，你去坐着休息就行，我一下就好了。”但沈妩媚没走，仍然坐在那里和她一起剥桂圆。

　　钱家庄的母亲不知说些什么好，便东一句，西一句地和她谈起天气来。沈妩媚也跟着津津有味地谈天气。钱家庄的母亲说：“今年这天气不知怎么了，热得反常。”

　　沈妩媚说：“对，热得连裙子也穿不住了。”

　　钱家庄的母亲听了这话，心里嘀咕开了：看这姑娘是怎么说话的，连裙子都穿不住，那你还不赤身裸体啊?唉，这样的女孩子是不是太开放了?但这只不过是她一瞬间的念头，总的来说，她今天还是很开心的。

　　钱老汉见小沈同老伴有说有笑的，心里很熨贴。他在一旁笑容满面，忍不住就唱起京戏来了。

　　沈妩媚一听，就高兴地对钱家庄的母亲说：“哇!爸爸还会唱京戏啊!”

　　钱家庄的母亲说：“他只不过是只三脚猫罢了，你不要理他。”

　　其实，钱老汉这几天心里还是挺烦的。其一，因为他以为儿子同小沈没戏了。儿子快三十了，终身大事不解决总是他的一块心病。特别是面临着的买房问题，那可是一万五千块人民币哪!要是好成了，那是又得人，又得钱的好事。那钱可是够一个职工整整苦一年的!要是好不成了，那岂不是人财两空了吗?其二，是因为大女儿的事。大女儿家娴同她丈夫的关系更恶劣了。上个星期三那天，两口子还打了一场架，她丈夫把家娴打得鼻青眼肿的不说，还把家娴从家里赶了出来，说那房子是他的。本来，钱老汉早就不想过问女儿的事了，但这事真他妈的太欺人、太岂有此理了!于是，钱老汉坐不住了。他对女儿说：“过不下去就离婚!”原来，钱老汉对离婚这事一向是很反感的。他觉得，既然结了婚就应该从一而终，好女不嫁二夫嘛。但现在看来，女儿的男人实在不是个东西，与其跟着他受罪，还不如离了算毬。钱老汉想，那是个火坑啊，不跳出来怎么得了!于是钱老汉指示：离。那男人倒也爽快，说：“离可以，但房子是我的。”钱老汉不同意，看来得打官司了。

　　今天儿子带了女朋友来，钱老汉很高兴，就暂时不去想女儿的事了。

　　吃了点心，又吃了中午饭，钱家庄见沈妩媚把父母逗得不亦乐乎，觉得很没意思。他想，这戏该收场了。于是他就对沈妩媚说：“我们还是到外面去玩玩吧，让爸爸妈妈他们休息一会儿。”

　　其实，钱老汉根本不想休息，他历来没有午休的习惯。他心里还是真想让沈妩媚多呆一会儿的。因为，他看着沈妩媚那天真的样子，听着她那一口一声地叫着“爸爸”的甜蜜声音，钱老汉就觉得浑身舒坦。他甚至在想：儿子想把儿媳妇带出去玩，这分明是成心不让我舒服嘛!

　　然而，钱家庄和沈妩媚还是出门来了。他们来到外面，钱家庄就尖刻地对沈妩媚说：“你还挺能搞两面派的嘛，昨天还当着我的面挖苦我爸爸，今天却又当着他们的面百般讨好，你的嘴真够甜的啊。”

　　沈妩媚不屑地说：“我又不认识他们，还不是为了你才讨好他们的唦。”

　　沈妩媚这一句话，把钱家庄说得哑口无言。(王广生)